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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蘇雨筱得知這位老人家是這樣形容自己的出場方式的時候,差點沒把嘴裏的茶水噴出來。

當時她甚至懷疑這老頭是來送菜的吧?

不說他沒老流氓高壯,就是身上也沒什麽氣勢,渾身上下每一處不在訴說著,我很窮,我鞋子都穿不起,我胡子花白頭發淩亂,我孤家寡人吃不飽穿不暖……

總而言之,就是很弱,沒有一點威脅感。

然而也不是。

流氓老師的感覺大概跟她是一樣的,所以他沒有一點防備,甚至還有點想要先發制人。

“你是哪個村的?怎麽到我們村的山頭來砍柴?”

“我是哪個村的?一會兒我就告訴你。”

老人家說著,慢悠悠的放下了肩上的柴,然後從柴捆中抽出一根細軟的枝條走過來往流氓老師身上狠狠一抽。

對,就是那麽幹脆,什麽話都沒說,上來就抽。

流氓老師懵了一下,接著就是勃然大怒,想要反抗,老人家輕松騰挪了一個位置,在流氓老師身上又是狠狠一下。

不得不說,看著很疼,也很爽。

蘇雨筱和小魚兒站遠了一些,看著那樹枝一下一下抽在流氓老師身上,還不忘齜著嘴給他配上音效,別提多歡樂了。

也不知那老人家是怎麽做到的,流氓老師好幾次想反抗,但結果都是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。

最後,樹枝都被抽成絮了,流氓老師的身上也是沒一個好地兒,老人家終於住了手。

老流氓被抽怕了,抱著腦袋縮在地上直瑟縮,竟然還嗚嗚幾聲,一副要哭的樣子。

莫可兮遠遠沖他呸了一聲,小魚兒有樣學樣,跟著呸一聲,倒是比她呸得還遠。

……

此時此刻,她和小傻子已經跟著那一人一鬼來到了他們所居住的地方。

這裏似乎離他們村並不遠,可是為什麽從來沒人知道山裏竟然住了人?

對面那一人一鬼還在討論剛才教訓老流氓時多拉風,但是因為目睹了這一人一鬼的“暗中”交流,蘇雨筱並不覺得拉風在哪裏。

鬼打墻的賬還沒跟你們算呢。

小傻子似乎挺喜歡喝這茶,蘇雨筱想著一會兒走的時候向老人要點,或者詢問一下是什麽茶,自己也可以回去配一下。

她只知道這茶具有凝神的作用,但是具體的配方竟喝不出來。

不過,聽著這一人一鬼的話,怎麽處處透著想要誘拐她的意思?

蘇雨筱假裝好奇的打量四周,卻時刻註意著老頭的表情,這怎麽看都是一副對著她流口水的樣子。

不會是剛脫離虎口,又入了狼窩吧?

還好她早有防備。

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艾葉粑粑,蘇雨筱拿起一個給小傻子,又拿了另一個給老人遞過去。

“爺爺,你吃。”

老人一臉驚喜,接過之後吃了一口,還不忘對身旁的女鬼顯擺。

“我的眼光不錯吧?”

看著老人三兩口把一個艾葉粑粑吃完,蘇雨筱認同的點了點頭。

那一人一鬼似乎是用意念交流,老人的嘴巴沒動,但是聲音卻傳出來。

蘇雨筱很好奇自己為什麽能聽見,是因為自己能看見鬼,所以也能聽見鬼說話嗎?順便也能聽見意念傳音?

有點扯。

眼前的一切已經顛覆了她以往的認知,她沒想到更顛覆的事情還在後面。

老人吃完艾葉粑粑沒多久就捂著肚子跑開了,蘇雨筱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兒,而剛才一直給小傻子灌茶水也不是沒有效果,小傻子要噓噓了。

拉了拉蘇雨筱的手喊噓噓,但是又不知道該往哪裏解決。

“就在這裏吧,小魚兒。”

蘇雨筱說著就把小傻子的褲子拉了下來。

身後的女鬼哎呀一聲跑了。

蘇雨筱見機不可失,伺候著小傻子把尿尿了,為了提高效率,全程包括穿脫褲子,扶鳥,都是她代勞的……

老頭大概還要拉一會兒,女鬼也跑了,蘇雨筱趕緊拉上小傻子跑路。

她可聽清楚了,老頭剛才還跟女鬼說要把她留下來陪他。

她才不要咧。

當第三次路過一塊被她做了標記的大石頭的時候,蘇雨筱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。

他們走不出去了。

“還是鬼打墻?”

蘇雨筱喃喃自語。

“這可不是鬼打墻,這是迷蹤陣,只是小把戲而已。”

老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,蘇雨筱轉身,老頭背著手笑瞇瞇的看著她,神色間似頗有些不以為意,卻又難言的得色。

似乎是說,我不過是耍了個小把戲,就把你們困住了,厲害不?

“你有什麽目的?”

蘇雨筱冷靜的回視。

自己反正是個死過一回的人,而小傻子也不過只有半年的壽命,就是今天死在這裏,她也沒什麽好怕的。

就是怕父母會傷心。

012被勾了魂

老頭走了過來,一手一個將他們兩人提上。

對,就是提,提著兩人的後領就把他們提了回去。

“我有什麽目的,我只是收到上天的提示,說我今天能收到一個徒弟,我對你沒有惡意。”

所以說,要把她留下來,其實是要收她為徒?

將兩人重新放在石凳上,老人指著石桌上的點心碟子,女鬼立刻將碟子捧了起來。

緊接著,老人向她演示了所謂的仙法,就是讓女鬼捧著點心碟子隨他手指移動。

呵呵。

“怎麽樣,這個是不是很好玩?我可以教你,只要你拜我為師。新白娘子傳奇看過嗎?我會仙法。”

蘇雨筱切了一聲,指著一旁的女鬼。

“你的仙法是不是要這女鬼配合才行?”

別仗著我是小孩就騙我好嗎?

以為我看不見,這可是我重生之後的金手指,休想坑我。

聽見她說可以看見女鬼,這一人一鬼頓時都頓住了,緊接著就是一臉尷尬。

就好像魔術師當場被人拆穿了把戲一樣。

“你竟然有陰陽眼?這就對了,哈哈哈,果然是我徒弟,哈哈哈,好,好,好,是我徒弟。”

尷尬過後,老頭就仰天大笑了,把她抱起來稀罕的轉了好幾個圈。

急得小傻子又怪叫起來。

是我的,是我的,別搶啊……

“來,乖徒兒,拜師吧,為師把畢生所學都交給你。”

蘇雨筱猜測這老頭大概就是個道士,或許可以找他問一問自己能見鬼的事情,至於拜師的話,呵呵,她才不要當女道士咧。

“不當道士?不當道士你怎麽救這傻子?”

老頭聽說她不想當道士,指著一旁的小傻子吹胡子瞪眼。

老頭的指責卻讓她心驚。

難道,道士還能救先天性心臟病?

“心臟病?放屁,他是被人勾走了魂魄,爽靈離體,所以才會呈現這樣的癡傻狀態。”

如果提早幾天有人說傻子是被人勾了魂,蘇雨筱或許會說對方是江湖騙子。

但是在她親眼見過魂魄的情況下,有人說傻子其實是被人勾了魂……她就不得不信了。

“拿什麽證明小魚兒是被人勾了魂?”

為什麽要把一個七歲小兒的魂魄勾走?

“拿什麽證明?我想想啊,要不,你自己試著把他的魂魄勾出來?每個人都有三魂七魄,但是這小傻子只有兩魂七魄,你勾出來數一數看對不對?”

蘇雨筱白了他一眼。

“小孩子家家的,翻什麽白眼,小心翻不回去……這樣吧,用離魂法可以暫時讓小傻子的魂魄離體,短時間內也不會對他造成傷害。”

“我憑什麽相信你啊。”

用新白娘子來騙小孩的人,確實沒什麽可信度吧。

“憑什麽,憑我明知道你往我的艾葉粑粑裏抹了野柿子汁兒卻還是吃了。”

蘇雨筱狐疑的盯著他。

這也是她覺得奇怪的地方。

野柿子是他們這裏的叫法,也只有他們這一片地方才有,學名她卻是不知道的,只知道吃到一點點都會導致腹瀉,這是村裏人的經驗之談。

老頭既然吃了,不可能那麽快就恢覆過來啊。

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,老頭一臉的驕傲。

“你以為我剛才真是去上廁所了?我只是去吃了解藥而已,哼。”

好吧……

老頭所說的離魂法,就是在需要離魂的對象周圍布下結界,讀誦經文,引誘魂魄離體。因為周圍有結界,所以魂魄是離不開太遠的,這就保障了安全。

“魂魄一旦離體,哪裏都有可能去,而三魂之一的胎光主壽元,如果離開人體超過兩個時辰,人就會死亡,神仙難救。所以,以後如果你學會了離魂法,不能輕易對人使用。除非像為師這樣布下結界,確保魂魄不能離體太遠。”

這還沒拜師呢,就已經自稱為師了。

蘇雨筱嘖嘖一聲,拉著小傻子在指定位置上坐下。

老頭從兜裏掏出幾塊拇指大小質地圓潤的玉石,按照特定的方位放置,嘴裏同時念念有詞,神情肅穆。

“陣成。”

老頭道了一聲。

蘇雨筱看不出門道,只見地上的玉石似乎是擺成了北鬥七星的樣子。

就這樣?

“你還沒開始學習道法,自然感受不到周圍氣息的變化,這個且不說,咱先看。”

小傻子原本還想從座位上起來,似乎是不滿她離他太遠,但是隨著老頭的經文念出與陣法成型,慢慢閉上了雙眼。

緊接著,蘇雨筱就看到有兩個虛影從小傻子身上離開。

兩個透明的小傻子。

在小傻子的二魂離體的時候,身旁的老頭咦了一聲。

除了兩個透明的小傻子之外,還有七團不同顏色的火焰,分別顯現了出來。

據老頭所說,那是小傻子的七魄。

與身旁的女鬼和三隊的嬸婆都不同,小傻子的魂魄上面都有淡淡的紫光環繞。

難道這就是生人魂和死人魂之間的區別?

“看清楚了嗎,丫頭?”

老人沒有了之前的嬉皮笑臉,變得有些嚴肅起來,不知道是不是與小傻子有關。

蘇雨筱點了點頭。

“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,收。”

隨著老頭一聲令下,小傻子的魂魄又都回到了身體裏,小傻子也睜開眼,朝她跑過來。

見到這樣的小傻子,蘇雨筱突然覺得眼眶熱得很,視線逐漸就迷糊了起來。

究竟是誰要害這傻子,把他的魂魄給勾走了?

如果不是被勾了魂,小傻子的人生必定會多姿多彩,畢竟他那麽聰明。

“觀他七魄,他的身體沒毛病,就算找不回爽靈,他也能活個七八十沒問題。”

七八十?那上一世,小傻子是怎麽死的?

“就是說,他不會死了?至少,短時間之內不會死?”

蘇雨筱問。

老頭點頭。

“閻王讓他三更死,他絕對活不過五更。但是閻王不收他,他也不能強讓自己死去。放心吧,這傻小子是長壽之相。”

“那有沒有可能有一天毫無征兆的死去?就是前一天還好好的跟你玩,第二天就突然死了?”

“當然,如果有人將他的胎光也勾去,他就會死。之前已經說過,胎光離開人體超過兩個時辰,人就會死。”

蘇雨筱想到一個可怕的猜測。

013得天獨厚

難道,半年後,小傻子之所以會死,是因為被人勾走了胎光?

究竟是誰,先勾走了他的爽靈,讓他變成了傻子,在半年之後,又勾走了胎光,讓他死去?

不管是誰,這種行為都讓她憤怒。

小傻子的命是自己的,外人憑什麽來主宰他的命?

不,他不是小傻子,他是小魚兒。

拳頭不覺的緊揣了起來。

蘇雨筱的異樣沒逃過老人的雙眼,目中微微透露著疑惑,最後卻沒說什麽。

“師父,怎麽才能救小魚兒?”

保住他的命,把他的爽靈找回來。

如果說小魚兒真的是先天性心臟病,是必死的,她不會強求什麽。

但是如今,事實告訴她,是有人要害小魚兒,她絕對做不到視若無睹。

如果跟著老人學道術當道士可以救小魚兒,她願意。

在醫院工作那麽多年,每天都會面對死亡,對於生老病死,她應該看淡了才對。

人就這樣,救回來就能活,救不回來就是死,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。

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而為,無愧於心。

明知道小魚兒還能救,卻不去想辦法,卻不去努力,眼睜睜看著那一天到來之後,原本該長命百歲的人,就這樣突然死去。

她做不到。

這樣的結局,她無法無愧於心。

不是聖母,只是醫者仁心。

她想起自己想要當醫生的初衷,這一初衷來自於小魚兒的突然逝去。

當年的她救不了小魚兒,如今有機會救他,她怎麽會拒絕。

如果道術也是治病救人,那與她的追求並不相違背,她有什麽道理拒絕?

“想通了?”

老人的眼中透著欣慰。

蘇雨筱點頭。

“拜師儀式得等過兩日,你先在這裏住下,兩天之後正式舉行拜師禮。”

“嗯?住下?不行啊師父,我爸媽不會同意的。”

她還想著讓師父裝成可憐的孤寡老人,搬到他們村裏住,好方便自己跟他學習道術呢。

怎麽就成自己搬到這山裏來了?

“你有爸媽?不可能!”

老頭非常堅決的搖頭,並且懷疑她在騙他。

蘇雨筱也板下臉:“誰不是爸媽生養的,難道我就跟別人不同嗎?”

畢竟上一世早早就失去了父母,她對於別人說她沒有父母這一點很在意。

“把你的八字給我。”

老頭狐疑的看著她,等她將自己的八字寫下來之後,幾根手指頭又點來點去,跟電視上演的倒是一個模樣。

“這樣吧,明天我下山去看一下你父母,順便跟他們說讓你搬到山裏來的事兒,今天你先回去。”

也不知道他得出什麽結論沒有,但是蘇雨筱心裏卻有些難受起來。

上一世父母早早就去世了,這一世,師父對於她有父母這一點也抱持懷疑的態度。

為什麽會這樣?

難道她無父無母才是正常的嗎?

可笑。

蘇雨筱決定下午太陽小一點了再下山,便與自己新上任的師父吃了頓午飯。

蒸臘排骨,上湯一點紅,野雞湯,美味得讓人感動。

一頓飯下來,她知道自家師父叫李桐心,至於道號,則需要等她正式拜師的時候才告訴她。

也是夠神秘。

至於女鬼,據師父說是一只晚清女鬼,所以叫她晚晴。只有幽精一魂還在,生前記憶全無,在漫長的歲月中又有了靈識,與師父成了好友。

按照師父的話來說,鬼是沒有意識的,有意識的叫精,機緣巧合之下生了意識,有了思想,是可遇而不可求,得天獨厚的,是天道的寵兒。

所以,鬼根本就不可怕咯。

山裏有兩間木屋,家居擺設都是木頭做的,樣子也精致。

蘇雨筱特別喜歡木屋前面的梧桐樹,她看上了一個枝丫,只是才爬上去坐下沒兩秒鐘,就被師父發現趕了下來,還明令禁止她不準再往上爬。

樣子很兇。

蘇雨筱絲毫不懷疑自己要是再往上爬一次會被他打斷腿。

其實,師父真是多慮了,她對於爬樹一道可是深有體會,是絕對不會出意外的。

日頭西斜的時候,蘇雨筱終於要帶著小傻子下山,師父卻說要送兩人。

蘇雨筱哪敢勞駕師尊大人。

畢竟是三十歲的老阿姨了,哪用著著人送?

師父也不強求,只是默默跟在兩人身後。

當她帶著小魚兒攀到山頂,本該揮揮手跟師父告別的時候,望著四周連綿不絕的山脈,終於沈默了。

“嘿嘿,怎麽樣,還要自己下山嗎?”

師父跟在她身邊笑嘻嘻的問。

蘇雨筱看出了師父眼中的得意,真不知道他有什麽好得意的。

“欺負一個小孩,讓你很有成就感嗎?”

無時無刻不在顯擺他的厲害,無時無刻不刷優越感,真的很討厭好嗎。

“你是小孩嗎?我家徒兒可不是小孩。”師父依然笑瞇瞇的說道。

蘇雨筱一驚,不敢問說你是不是看出我是重生的了?

這是她身上最大的秘密,比能看見鬼都大,她不知道是不是能說,說出口之後又會是什麽後果。

“在你還學不會縮地成寸之前,還是乖乖讓為師接送你吧。”

師父說完,又是一手提著一個,將兩人提了起來。

蘇雨筱還在為縮地成寸四個字而震撼。

難道,這個世界上,竟然真的存在這種超於自然的道法?

“並不是超於自然,萬法之道皆來自於自然,沒人能超越,我們所謂的道法,只是利用天時地利人和創造出更利於自身的條件,這也是科學。道術,並不是玄而又玄的東西,也是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的,你以後自然會明白。”

聽到師父的話,蘇雨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。

被師父提上來之後,並沒有察覺到什麽異樣,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,眼前的景物已經換了。

三人已經站在了村後那一棵無花果樹下。

“回去吧,明天見。”

師父原本是想讓她和小魚兒先走,蘇雨筱卻好奇他施展縮地成寸在外人看來是什麽樣子,執意要老人家先回去。

於是,她就親眼看著師父突然不見了。

……

“哈哈哈,好玩嗎,快回去吧,乖徒兒。”

耳邊卻還有師父的聲音。

014拜師

才走到村口,就聽到有人議論說之前的學前班老師好像是被人打瘋了,見到小娃娃就跑,還總說著對不起,我錯了,再也不敢了……

今早看熱鬧的時候,她只以為師父是哪裏看不慣打哪裏,其實主要打的都是一些穴位,可以喚醒一個人內心的恐懼,刺激這一份恐懼無限擴大,影響到腦神經,以至出現幻覺。

沒想到,這老流氓內心最恐懼的竟然是有朝一日自己做的壞事曝光?

既然害怕,為什麽還執迷不悟?

按照師父的說法,他下手並不重,老流氓最多就瘋癲半個月就會恢覆正常。

半個月,足夠村裏人看清他的本質了。

回到家的時候,蘇雨筱發現家裏堂屋擺了很多東西,已經掉漆的電視櫃上竟然還多了一部電話。

要說他們家的條件,雖是窮,但是比村裏大部分人家都好,要不也不能成為村裏第一個用上煤氣竈的人家。

蘇父能吃苦,也勤勞,沒結婚之前是一窮二白,結婚之後跟著村裏人到城裏打工,頭兩年就陸陸續續添置了黑白電視,鳳凰牌自行車,還給蘇母和自己買了桂花牌手表。

這不,如今家裏有了存款,都要蓋房子了。

要不是蘇父生病去世,他們家的日子是越過越好的。

只是,生活再好,蘇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花幾千塊錢裝一部電話。

再看堂屋裏擺著的,都是一些奶粉餅幹之類小孩吃的東西,還有各種對於他們家來說很奢侈的零食。

竟然還有進口的巧克力。

這可了不得了。

蘇家二老的表情異常嚴肅,對於她的好奇也不多解釋,反而還叫她別多問。

而堂屋裏的零食,蘇母只是神色別扭的說讓她和小魚兒一起吃了,吃完再買。

“媽,我們家不蓋房子了嗎?”

蘇雨筱仰著頭,一臉天真的問。

“噓,別問了,房子要蓋的,但是你和小魚兒也要補充營養。”

晚飯的時候,蘇母和蘇父似乎鬧了別扭。

似乎是蘇母說要拿什麽東西去村長家,蘇父說要去你自己去,又不是我要搶他的,當誰樂意……

蘇雨筱已經聽出了個大概。

想當年村長家因為收留了小魚兒,生活一下就好了起來,每天騎著二八大杠上街買肉。

如今看來,這成天騎著二八大杠上街的人,怕是要換成自家阿爹了。

換做其他人,早就覺得小魚兒是個香餑餑,爭著搶著帶回家供起來。

比如村長。

被搶走了這好差事,心裏大概是不開心了,所以蘇母才想著買點好東西去村長家,希望能讓村長少些嫌隙。

但是其實父母都是實心眼的人,心思也不容易轉過彎兒來,總覺得這樣是占了小魚兒的便宜……

村裏怕是也少不了一番閑言碎語,說他們一家都是靠著小魚兒吃飯的。

當然,蘇雨筱敢肯定,這純粹是他們嫉妒。

當晚,蘇雨筱向蘇母提起,自己想要一個弟弟。

知道以後要當女道士之後,她就想著一定要讓父母再生一個。

而且,按照師父的說法,是要讓她在山裏住的,有個女兒,卻不在自己身邊長大,二老心裏肯定會難過。

所以,生個弟弟填補一下她帶來的空缺,是很有必要的。

“生什麽弟弟啊,亂說……”

蘇母紅著臉看向一旁,蘇雨筱隔著小魚兒看到她微微牽起的嘴角,知道她也是期待的,心裏頓時就放下心來。

在農村裏幾乎沒有只生一個孩子的家庭,像她都那麽大了,父母還沒生第二個的很少見。

第二天,師父果然如約而至,換了一身筆挺的中山裝,頭發也理了,還帶了個黑框眼鏡。

用時下的話來說,就是很精神,很正派,很有文化。

蘇雨筱很有默契的假裝不認識他,小魚兒顯然也認出了師父,看起來很高興,一直對著人笑嘻嘻的,還拿出巧克力來要給師父吃。

也是很懂事兒了。

師父借口來喝口水,卻盯著蘇雨筱看了幾眼,然後提出要看一看她的八字。

八字這麽私密的東西,自然不是說看就看的,但是師父他老人家如今看起來就很讓人信任,蘇母竟然就被他忽悠著拿出寫了她八字的紅紙條。

接下來的事兒,師父沒讓她參與,因為蘇母又喊來了蘇父,三個人關在堂屋裏說起了悄悄話。

出來的時候,父母看起來都有些怔忪,似乎還沒從什麽重大打擊中反應過來一樣。

蘇雨筱瞪了自家師父一眼。

怎麽說的,竟然讓父母看起來這麽傷心?

師父卻好像沒看到她的瞪視,悠游自在的站在院子裏望天。

“小小,過來。”

蘇父朝她招手。

蘇雨筱蹦蹦跳跳的走了過去,摟著蘇父的大腿。

“阿爹,這個爺爺說什麽啊?”

趁人不註意,對自家師父扮了個鬼臉。

師父他老人家還是一副有知識有涵養的樣子……望天。

“小小,以後就跟這個爺爺去山裏一起住好不好?阿爹和你媽媽會時常去看你的。”

蘇雨筱怔了一下。

實在不是裝的,而是真的怔住了。

她以為就算是要去山裏住,也是她提出的,父母百般不願之下送她去的。

卻沒想到,竟然是父親親口提出來的?

你們在堂屋裏究竟說了什麽?

蘇雨筱的眼眶紅了起來。

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,總覺得此時的父母正背負著什麽,以至於讓他們連將她送到一個近乎陌生的人身邊,都沒有異議。

蘇父的話出口之後,蘇母就掩著面跑進了屋裏。

“老頭,你跟我爸媽說什麽了。”

蘇雨筱是有些生氣了。

自己那麽信任他,任由他來勸說父母,但是勸說的結果就是這樣?

“小小,不得無禮,跪下。”

蘇雨筱從未見過這樣的父親。

雙目赤紅,眼中透著覆雜的情緒,似乎很委屈,卻又無可奈何。

蘇雨筱想問問他,您委屈什麽,您有什麽無可奈何,但她知道問了也是沒有答案。

因為父親同樣處在自責與痛苦當中。

不舍將她送走,但又不得不送走。

聽話的跪了下來,對著師父磕了三個響頭,沒想到小魚兒也跟著跪下磕頭,一時間,倒是讓氣氛變得有些詭異起來。

015山道難

“你跟著湊什麽熱鬧。”

蘇雨筱將人推了推,但是小魚兒卻異常的倔強,直挺挺的跪著,然後對著她傻乎乎的笑。

好像在說,看,我陪著你呢。

蘇父有那麽一小點的窘迫:“師父……您看這……”

師父他老人家看起來似乎也很頭疼,皺眉看著小魚兒,那樣子看起來想要把他提起來打一頓,但是又顧忌著此時的人設,所以表情有點別扭。

蘇父大概是因為知道小魚兒的來頭不簡單,而且畢竟是別人家的孩子,你不能隨便讓他對別人磕頭啊。

師父是為了什麽頭疼?蘇雨筱卻無從得知。

但是看他這一臉便秘的樣子,蘇雨筱很不厚道的笑了。

行啊,您不是愛收徒嗎,要收就收一對兒啊。

這簡單三個響頭,在蘇父看來就是正式拜師了。

蘇雨筱是要跟著到山裏住的,但是小魚兒卻還得征詢一下家長的意見。

說不定人家家長不願意呢?

畢竟是那麽匪夷所思的事情,聽起來很不靠譜的樣子。

蘇雨筱假裝好奇,想跟著蘇父去看看往哪兒打的電話,蘇父卻沒給她機會,直接關了門,接著沒了聲音。

再出來,也不過短短兩分鐘時間。

蘇父是一臉的不可思議。

“胡瑜飛的家人說可以讓他到山裏住。”

蘇雨筱覺得氣憤。

究竟有沒有一點責任心了,竟然什麽都不了解就放心讓自家孩子跟著一個老頭住山裏?

從蘇父那一臉不可思議就可以看出小魚兒的家人有多不靠譜。

“阿爹你怎麽說的,小魚兒的家人就那麽放心?”

“我就說有位老先生要教你學問,但是要求你住在山裏,胡瑜飛要跟著,問他們同意不?他們說沒意見。”

蘇雨筱哼了哼,沒多說了。

這明顯打發的態度,似乎是巴不得小魚兒走得越遠越好。

也是可憐。

幸好小魚兒什麽都不懂,也不需要她的安慰。

回山裏的路上,蘇雨筱還在生氣,自己牽著小魚兒朝前走,行李也自己背著,任憑師父在旁邊討好賣乖,就是不給一個笑臉。

“乖徒兒,為師牽著你好不好,小心別摔著了。”

蘇雨筱哼一聲,將臉撇過一旁。

這老頭一離開蘇家村,原本梳得整齊的頭發立刻就被他抓得一團亂,跟個老瘋子一樣。

還有那一身筆挺的中山裝,外衣被他脫了掛在肩膀上,走路姿勢也是深一步淺一步,長一步短一步,簡直比她這個小娃娃還要活潑。

蘇雨筱氣的其實不是他,而是自己。

來到昨天分別的無花果樹下,師父體諒她手短腳短,又要施展縮地成寸帶她回去,卻被蘇雨筱拒絕了。

她要自己翻山越嶺回去。

“自己爬?你知道有多遠嗎?”師父饒富興味的看著她,倒也沒有立刻反對。

蘇雨筱不知道有多遠,但是光憑昨天看到那一眼連綿不絕的樣子,有多遠,可想而知。

“你連路都不認識,難道我還得跟著你一起爬不成?師父一把老骨頭了,可經不起這麽折騰。”

這倒是一個難題。

把蘇雨筱難到了。

“您會千裏傳音不?或者千裏眼順風耳什麽的……”要是有手機就好了,可以來個位置共享,我奔著您去,不就行了嗎?

師父往她腦袋上敲了一記,拿出一張黃色的符紙,折了一只紙鶴。

“這只紙鶴會帶你回去,為師回去做好飯等你啊。”

師父說完,人已經沒了蹤影。

蘇雨筱看著眼前正翩翩扇動翅膀的紙鶴,師父說萬事都是自然,離不開科學依據,那麽這會飛會引路的紙鶴算哪門子科學?

“小魚兒,走吧。”

師父也忒不靠譜,雖然她說了要自己走回去,但是能不能幫她把行李先送回去啊。

她又忘了自己只是一個七歲小兒。

這麽瘦小的身體,扛著一大包行李,雖然只是一些衣物,但也是很重的好嗎?

簡直欲哭無淚。

爬了半天才爬過了兩座山,距離目的地還不知道有多遠,蘇雨筱一開始還有心情調侃兩句,抱怨一聲,爬著爬著,就不吭聲了。

小魚兒還以為像昨天一樣,一開始走走停停的,看到野果還要拉著她給他摘,後來也徹底歇菜了。

整個人都有些蔫兒。

“小魚兒,要不我讓師父把你接回去吧。”說著將他往前推了推。

還以為小魚兒聽不懂,沒想到他卻搖了搖頭。

蘇雨筱想了想,也不勉強。

蜀道難,難於上青天。

對於她來說,是山道難,難於上青天。

她想要借由這一次爬山告訴自己,以後,不管遇到什麽困難,都不許退縮。

這條路是自己選的,再難都要笑著走下去。

一直爬到兩腿打顫,一直爬到頭昏眼花,一直爬到雙眼模糊,蘇雨筱都沒讓自己放棄。

眼睛什麽都看不見,只盯著那一只黃色的紙鶴。

跟著它走就對了,一直走到盡頭。

漸漸的,日頭西斜,日落西山,月出天際,月上中天,黃色的紙鶴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指引前路。

餓了渴了吃野果,不知道什麽是累,只不斷的告訴自己,一定要堅持。

夜風吹起,山裏的各種聲音也隨之傳來,蘇雨筱什麽都沒聽見,什麽都沒看見。

所有恐懼最後都變成了麻木。

她這麽告訴自己。

吃下這一次苦,往後不管遇到什麽困難,你都沒有理由不堅持。

同樣的,她也想以此來告訴師父。

選擇這條路,從來不是隨口一說。

這一路上究竟經歷了什麽,她都不記得了,只知道,當她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堅持的時候,眼前終於多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燈光。

盡管微弱,卻堅強的在那裏閃動著,等著她。

蘇雨筱徹底清醒的時候,雙腿還有些麻,但是感覺已經比她好幾次模模糊糊醒來時所感受到的要好很多。

身旁躺著的小魚兒還在沈睡,蘇雨筱起身在小腿肚上揉了揉,並沒有多大的不適感。

迷迷糊糊的時候,她知道師父給她泡過幾次腳,也按摩了好多次。

“醒了醒了,小徒弟醒了。”

晚晴的聲音響起,蘇雨筱循聲看過去,發現她就坐在自己腳邊不遠處。

說是坐著,其實也就那麽一個姿勢,她屁股底下什麽都沒有。

016諢誕師父

“哼,醒了就出來,真會折騰,要不是師父我醫術高明,你們兩個就等著當殘廢吧。”

蘇雨筱走出去,發現原本只有兩間的木屋變成了三間,不是將兩間隔成了三間,而是生生多了一間出來。

而且還比先前那兩間加起來都大。

也是夠效率的。

如果她沒記錯的話,她和小魚兒應該只睡了一天一夜了又小半天。

所以,今天是星期二的早上。

那天,她和小魚兒抵達這裏的時候,已經是淩晨四點了。

“請問,您是如何做到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又修了一間木屋的?”

“嘿嘿,覺得為師很了不起?其實也沒什麽,不過一些小把戲而已,以後你也行的。”

行,黑臉都沒唱多久呢,又顯擺起來了。

新修的木屋和原先的兩間木屋成了三足鼎立的排列方式,師父已經在新木屋裏擺起了香案,案上放著一張畫像,是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。

而師父本人,也正兒八經的穿上了一身明黃色底暗紅鑲邊的道袍。

“過來。”

不同以往的嬉皮笑臉,此時的師父莊重肅穆。

蘇雨筱也收起玩心,畢恭畢敬的走到師父身邊。

“跪下。”

依言在案前跪下。

可是,小魚兒還沒到場呢?

“師父,小魚兒……”

蘇雨筱才出聲,就被師父以眼神制止了。

“師父在上,弟子李諢誕今收蘇雨筱……”劈裏啪啦的腳步聲傳來,小魚兒匆匆忙忙跑進來跪在了蘇雨筱身邊。

首先收獲了師父一對快瞪掉的眼珠子。

小魚兒對師父的咬牙切齒視而不見,緊緊挨在蘇雨筱身邊,身上的體溫低得嚇人。

“師父,可以繼續了。”

生怕自家師父把眼珠子給瞪出來,蘇雨筱好心的提醒。

又換了師父一個瞪視。

蘇雨筱都替他著急。

您可悠著點兒誒。

“師父在上,弟子李諢誕……”

“噗……”

蘇雨筱這才知道自己剛才因為小魚兒的腳步聲錯過了什麽。

又收獲師父的兩顆眼珠子。

“對不起師父,不該打斷您的話,您請繼續。”

非常嚴肅正經,一點都看不出來心裏已經笑得五臟六腑錯位了。

“師父在上,弟子李諢誕今收蘇雨筱,胡瑜飛為本門第三代弟子,敬告師尊……”

對不起,師父,我知道這是嚴肅的場合,不該笑,但是我真的很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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